Page 382 - 远去的村影

远去的村影 | 温州洞头

我常常开玩笑说，是我母亲导致了蜡烛台门的“荒芜”，因为我们两兄弟读书一直很好，
其他人也就效仿，而第一步就是回到本岛造房子，于是慢慢大部分也都出来了。

实际上，让蜡烛台门鼎盛的是时代，让它荒芜的也是时代。

大概是 1995 年，有一个消息在洞头盛传：东海要开发油田，需要一大批的海上作业人员，
渔民是首选。辛苦了一辈子的渔民内心骚动了，包括我的父亲、叔叔们，虽然他们一
直都是埋头打鱼，但他们似乎也感觉到了时代的一丝变化，他们正壮年，渴望一个更
体面的工作，一个更可靠的未来。

兄弟 4 人的一条船，卖了。期间，我回过一趟蜡烛台门，发现只剩下了 2 条船，那一刻，
我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使这个村庄解体。

我们一家人，或者说我们大半个村的人，都在等待着东海油田招人的一天，但是我们
等了 3 年，唯一的消息是：跟日本人谈不拢……为什么不跟他们干？！

这是我纯天然无添加剂的反日情绪的积累，也是加速村庄荒芜一个涡轮。尽管后来大
部分人的命运没有改变，又重新干起了渔民，但有很多都没有再回到蜡烛台门，像我
的父亲，就留在了本岛打鱼。他参加过东海油田的培训，而且考试成绩很好，是少数
几个有油轮“四小证”的，也是少数几个一直相信，上面随时可能来招人的。

我的叔叔（堂叔）近 20 个，现在只有 2 个人，还在每年捕鱼旺季的时候，在蜡烛台门“渡
居”2 个来月，剩下的，大多在洞头本岛居住，也有几个在上海、温州。

某一天，我在小叔家吃饭，小婶说：“你是家族的老大，你到杭州后，你的弟弟妹妹
们也会跟着来。”我一时有些沉重。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梦。我的曾祖母在码头上挥手送我去读书，她说：那年，你
爷爷说要住蜡烛台门，我们全家就搬过来了；这次，你爸爸说要回去中仑住，你的叔
叔们也都搬了回去……

今年清明，家族十几个人，乘坐着仍在“渡居”的叔叔的船回了一趟蜡烛台门。

野草漫漫、老屋倒塌，村庄的破败超过了我的想象。

但有两件事让我觉得它仍有一息尚存。

第一件事：我的最小的堂弟，取下了我爷爷的相片，用自己的袖子，擦得一尘不染。

> 3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