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96 - 远去的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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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村影 | 温州洞头

       这条路也完全被杂草掩蔽了。

       回到顶寮村,想找个当地人带路。那人说,十多年没人走了,哪还有路!

       我们仨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一个村庄,会就这样消失。

       其实,我对瑞安寮并不陌生。瑞安寮的名字,在我的记忆中,与满山坡的虎莓联系在一起,
       与讲灵姑联系在一起,甚至,与父亲联系在一起。

       瑞安寮离我家有些远。去瑞安寮,可以在北岙坐公交车,到炮台山。但我多次随母亲前去,
       都是凌晨二三点就起床,徒步近两个小时,到瑞安寮,天才蒙蒙亮,村子还笼罩在一
       片淡淡的烟岚中,村前的海面,开始有些发亮,村里二十来户人家,十来座石头房,
       跟海岛上的村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连袅袅升起的炊烟,都是相似的。

       我们去瑞安寮,为的是找那个法力超凡的灵媒。灵媒能帮我们与亡故的父亲对话。而
       据说,因为清晨时灵媒的法力最强,清晨第一个“背”来亡灵,既快又准。

       灵媒是个中年女子,两条长辫子,细细的,盘在头顶,肤色黑,牙黄,眼睛有点浮肿,
       好像没睡醒,是个平常的农家女人;可她总绷着脸,半闭的眼睛,看人时,好像在看你,
       又好像不仅仅在看你,是在看你身后你不知道的东西,让人心生惧意。我每次一进了
       她家的家门,总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母亲去给神灵上香,我就紧紧拉着她的衣角。

       上香时,母亲会把父亲的名字,坟墓的地点,方位,忌日,陈述一遍,然后,灵媒坐
       在佛龛前一把高高的竹交椅上,双眼微闭,手指掐算,不断打嗝,摇头晃脑,神灵上
       身了!她用一种很奇特的口音说话,把母亲上香时说的那些事,重新寻问一遍,然后
       道一声:我去请亡灵!只见她打个哈欠,恢复了正常。她会去做早饭,喂猪,扫院子。
       母亲便带我出来走走。春天时,满山坡都是杜鹃花,母亲会去折一些给我,或是看到
       长得很壮的野葱,就拔一些来。夏天山坡上有很多虎莓,红红的,看着就牙根发酸,
       母亲就爬上去,采一捧给我,或是抽一根狗尾巴草,将虎莓一颗颗串进去,一根串满了,
       再去抽一根,再串一串。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重又回到灵媒家。这时,灵媒饭也做好
       了,猪也喂了,院子也扫好了,鸡放出笼了,衣服也晾起来了。她坐回竹交椅上,跟
       妈妈闲聊几句,问这是女儿吧,家里怎么样,母亲不肯回答,她便闭上眼,打嗝,摇头,
       掐算,不一会儿,她用一种粗粗的像男人的声音问:是谁找我呀?母亲装作闲闲地反问,
       你说谁找你?你自己看看是谁找你?灵媒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妻子和女儿呗!
       母亲便泪流不止,好不容易才问一句,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你知道家里发
       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保佑你的孩子?母亲一句一句地追问,泪水一串串地流下来。
       母亲早忘了我们是为什么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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