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悉方模老师仙逝的消息，还是在马亚振老师给我的电话中，2月11日上午9时多一点，当她在电话的那头告诉我：收到郑枫（市委会办公室主任）的微信才知道方老师已经走了，并正在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电话这一头的我，真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因为方老师生病住院的事，我是一个多月以前知道的，元旦以前他给我打电话，说我寄去的贺卡收到了，又是你第一张，精神还挺好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呼吸系统有病的样子，但过了几天接到方师母的电话，说老方现在住院了，从胸腔积液化验结果看，已经是后期了，时间不会太长了，毕竟87岁的人了，因此也没有告诉他本人。当时我很想去绍兴看他，但方师母知道我术后未愈行动不便，说小潘千万不要来，来了反而让我们难过，因此我只得托人通过邮局汇去一点钱，表示一点心意，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周以后，我竟然收到了内装汤臣倍健蛋白粉的一个快递，快递单上的笔迹是方老师的，感激之余我似乎还宽了一点心，估计治疗效果还不错，待过了春节，自己也好一点，再去他家看他，竟想不到他就这么快离我们走了！此时此刻，我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殡仪馆，恐怕也见不得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了，我只得托马老师快发微信，表达我们对这位民进老会员的沉痛悼念和对方师母的慰问。这实在让我感到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和方老师认识正好50年了。那是1965年，当时我是春晖中学高二年级的学生，我们的物理老师是曹锦老师，一段时间，曹老师因生育请假，方老师为她代过几周课。在我的记忆中，他当时是在任初中物理课，因为反右期间他被认为有历史问题的人，（曾经参加过三青团，有人举报他曾任过什么书记，这桩冤案是有人载桩与他的，到了1979年才得以平反。）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一个讲出生讲成份讲历史的年代，一旦与历史问题搭线，难逃被戴上什么帽子，当然，即使才高八斗，也不可能被重用。但我们已经知道那时的方模已经在物理杂志上发表了不少文章，他的讲课也生动活泼，很能调动学生的积极性。记得他给我们讲的第一课是气体定律，他黝黑的脸厐，廋削的身材，炯炯有神的双眸，脸上总带微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气体的压强，谁说说什么是大气压？因为惧生，班上鸦雀无声，他把目光一转：潘守理，你说说看！我当时猜到他认识我的原因大概因为从高一开始我在数理化竞赛中经常名列前茅，物理化学往往拼在一张试卷上，他虽然没有任课，但当时理化教研组老师不多，总是合伙阅卷评分的，优秀试卷还用红笔勾勒在橱窗中展览的。也许他早知道我的名字了，只不过没有面对面交流过。我站起身来，紧张之余，回忆了初中学过的一些知识：大气压是由大气的重力引起的，大小相当76厘米水银柱产生的压强，差不多10米水柱的压强，一个大气压具体为1033.6克/厘-米2。他竟然连声说好，并鼓励我继续说，我说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既然大气压是有大气重力产生的，但是盛在一个坚固的鉄盒子内空气重量非常小，为什么气压也是一个大气压呢？他笑了笑，说以后我们慢慢交流好吗？这就是我们师生之间的见面礼。
　　当时他住在曲院过道南侧的一间斗室里，从学生宿舍二字房到教室仰山楼经常路过他的房间，偶尔见他在和其他老师下棋，下棋是他的一大爱好。有时我去理化办公室向老师请教问题，其中包括不是任课教师的他和李高风老师。可以说，学生时候，我和方老师是极一般的师生关系。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也是缘分。1978年，拨乱反正以后，他从被下放的联丰公社中学抽调到了县属谢塘中学任高二物理教师，当时我正在县属小越中学任高二物理教师，承蒙校长吴亦楚和副校长曹松境的厚爱，我这个六六届的高中毕业生不但任教高二物理，还教高考补习班物理，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样子。吴校长向我推荐了方老师，因为吴之前在谢塘中学任校长，他说你可以多向方老师请教学习，方是个人才。在吴校长的推介下，我和方老师的交往频繁起来了。当时方师母在余姚灵山工作，周末回家方老师先从谢塘乘车到小越，在我们办公室共同讨论几个物理问题，然后再乘车去灵山。有时，他索性在小越旅社住一宵，把我叫过去，仔细分析一些教材的重点难点问题，你怎么想，他怎么想，真是耳提面授，毫无保留，手把手把我带出来。我清楚的记得在讨论到《电场》一章中关于“电场“这个最难懂的概念如何教的问题时，最后他顺手拿起一根木棒，用棒去推一本书，他说手通过棒作用于书，电场源正是通过电场作用于带电体，这样使人豁然开朗的比喻让我佩服不已……怪不得他有那么多的教学论文在全国各类刊物上发表！
　　大概是两年后，1980年他被抽调到县教研室任物理教研员，直至后来退休。这也是他一生中才能得到充分发挥，事业的顶峰期。因为教研员是他最合适最胜任的工作。他亲自下课堂听过我的课不计其数。组织暑期教师培训，联系外出参观学习，总是由他出马，因为他在全省物理界有很高的知名度。“知名度”这个概念，用他的话来说，不是你认识人家，而是人家认识你。1990年下半年，我在春晖中学任教务主任，章宝土校长希望能组织中层干部和教学骨干去省内一流学校学习取经。我请方老师帮助联系，他建议去东阳中学，因为考虑两所学校办学条件有相似之处。东阳中学的俞鉴康校长是一位全省知名的校长和物理特级教师。一呼即应，没几天我们就成行，俞校长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向我们全方位介绍了东阳中学的办学历史传统，管理经验，使我们大开眼界。后来春晖和东中建立了友好合作关系，东中也几次组织老师来春晖参观交流，包括1991年春晖70校庆俞校长亲自组织前来。
　　方老师在教研员的位置上干了10多年。利用他在省内外的同行中的人际关系，使上虞物理界经常能及时得到珍贵的动态信息和参考资料。在1980年代，一些名校和城市的高考模拟试卷十分稀有，但上虞总能及时得到。用他的话说：我们以农副产品换他们的工业品。更可贵的是，他经常深入学校，向一线老师和学生甚至家长了解情况，从而形成对上虞中学物理界教师队伍建设情况正确客观，又具有前瞻性的分析与判断。他每到一所学校，都要向校长交流该校物理老师队伍的基本现状，那些教师有能力教毕业班，那些教师需重点培养等等，校长们都非常欢迎方老师到学校来。1990年代我在春晖校长任上，他就向我推荐过不少具有培养前途的青年教师，而且还具体地向我建议如何解决某某教师的家庭困难，以消除其后顾之忧。当时章镇中学有位物理教师参评中学高级教师，绍兴市教委初审认为一年内两次评为县级先进，不符合文件中“在任低一职级年限内两次及以上取得县级以上先进荣誉称号”的要求。他得悉后马上打电话给当时的高评委主任，说一年两次评上县先进正说明这位老师优秀，怎么会不符合条件呢？后来这位老师终于顺利地通过了评审，而且下半年调入春晖中学被作为骨干教师使用。
　　当时的县教研室，在李登高、方模等一批教育界资深人士的努力下，不仅学科教研工作好，深受广大教师的欢迎，而且还成为县教委领导的智库。数学界有几只“熊”，物理界有几只“虎”，哪些教师可以作为校长副校长使用，哪些可作为高三把关教师，哪个学校的薄弱环节在那里等等，有很多合理化的建议被领导们采用，方模老师是智库中的一位骨干，他知情，善荐，敢说。一段时间，上虞高中任校级领导的物理教师占了一半左右，这与方老师知人善任，培养推荐有一定关系，可以这样说，不是其他学科少有校长人选。
　　方老师是上虞民进的首批会员，算不上发起人，至少是个热心人。他敢于直言，乐做峥友，具有老一辈民进会员的特点。因为我是在1995年才正式加入民进组织的，当时他已退休后迁居绍兴了。但每逢年终市民进召开总结会，总会碰到，而且总有说不完的话，会后又邀请我去他的寓所昌安天成花园作客，言谈中离不开上虞教育，特别是物理教育。在近几年，他有事总要打电话给我，或者我向他通报上虞的一些他想知道的情况。每年他都会收到我的第一张贺卡，想不到2015年的第一张竟成了我给他最后的贺卡！
　　方老师与我，性格相近，很多观点相似，共同语言很多。他对物理有很精辟的概括：物理是以实验为基础，以数学为工具，以抽象思维为特征，物理教师特别需要实事求是，要讲实话真话。一个优秀的物理老师就是能用最简洁的语言把物理本质揭示出来。这是他为人治学的体会，也是我几十年来向他学习的精萃。
　　是恩师，又似慈父，方老师，安息吧！（作者系民进上虞区总支第二、三、四届主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