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OXINGMINJIN  2014·1


 

风雨同车五十年

□章玉安


  
  1963年,也就是我参加工作后第二年,我买进了一辆自行车。这是我用自己的劳动报酬挣得的第一件“家私”。
  五十年前,自行车虽并非稀有之物,但私家自行车还是比较稀罕的,尤其是在像绍兴这样的县城。我是我们单位第一个拥有私家自行车的。记得当我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推进学校的时候,曾引来许多学生和老师长时间的注目,比今天私家小汽车开进校园酷得多。
我买自行车自然不是为了在人前显摆,实在是出于兴趣。当时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技痒时欲罢不能,一有空就去车行租一辆车来过把瘾。后来发现这样长年累月租车来玩不合算,在朋友的撺掇下,就干脆自己买了一辆。
  买自行车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节省时间。我家住在南门头,学校在长桥直街(当时称韩衙前),步行的话单程要半个多小时,骑车十几分钟就够了。我不大愿意让时间耗在路上。特别是当早上误了起床钟点,或者临时发生什么情况,急需赶时间的时候,自行车就派上大用场了。
自行车的好处当然远不止这些。
  自行车可以载人。现在若是在大街上,骑车带人是不允许的,但以前是不管的,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我骑车带人带得最多的是三个人。一个是我母亲。每逢母亲身体不适要去医院,我就让她坐在自行车后面的书包架上,一般是推着车走,因母亲身体较胖,我怕骑车带人重心不稳,一旦倾倒会伤到母亲。有时路途较远,推车走累了,到了路面较平直的路段,我也会上车骑上一程,倒也没有发生过倾翻事故。母亲喜欢看戏,但戏院离家较远,母亲是缠过脚的,走路不大利索,我就用自行车把她送到剧院门口,然后回家做自己要做的事,待到估计将要散场时,再去剧院门口将母亲接回来。
  另一个是我老婆。其实在她成为我老婆之前,我就时常用自行车载着她去郊外玩。有一次心血来潮,载着她长途跋涉去了杭州,往返百余里竟不怎么觉得累。后来在她下乡“支农”期间和再后来她在农村教书期间,每逢要回城时,都是我用自行车把她带回城里,然后又送往乡下的。至于结婚后,骑车带着老婆进进出出,则是家常便饭了。
  再一个是我儿子。儿子上幼儿园的三年里和上小学的最初两年里,每天都是我用自行车载着送他上学,又用自行车把他接回家的。当时能买到一种特制的小椅子,安装在自行车车杠上,让孩子很稳当地坐在上面,下雨天也可以让孩子躲在我的车用雨披里风雨同行。那段时间,每当我们一家三口出行,比如去孩子外婆家吃饭,带孩子去公园玩,春节走亲访友,清明去乡下扫墓,都全靠这自行车。儿子坐前面,老婆坐后面,我坐中间驾驶,车把两边还要挂好几样东西。就其功能来说,完全堪比今天的私家小汽车。
  自行车还可以载物负重。我家人来客往比较多,以前没有出租车,公交车也很少,有外地客人来绍时,就由我去火车站接客,用自行车把他们的行李驮回来,让客人徒手走到家里。要是只有一个客人,行李又不多,我就连人带行李一古脑儿用自行车运送回家。
  比较艰难的载重活儿是驮煤饼。早先,每户人家按人口每月配给一定数量的煤饼(或煤球)作为燃料,买煤的任务当然非我莫属,由我带个箩筐去大云桥煤球店把煤驮回来。载煤可不比载人。人是活体,坐在车上双腿下垂,重心较低,行车较稳,而装有几十斤百来斤煤饼的箩筐往书包架上一搁,重心提高,自行车笼头很难把握,一不小心就会倾覆,将整筐煤饼砸碎,所以总是战战兢兢,格外使劲,一趟下来往往弄出一身汗来。另外,我还用自行车运载过家具和电视机等大型器件(当然需要经过精心捆扎和小心安放),都是有相当体积的重物。我家后院原有一块园地,可以种植作物,还可以养鸡。我将园地周边的嫩草采集起来,将鸡舍里的鸡粪收集起来,打包后用自行车载往乡下亲戚家作饲料或肥料。总之,在今天看来非得动用交通运输工具来完成的事,当时我都依靠这辆自行车给解决了。
  人们都说我的车技不错,其实我骑车的本事正是这样练出来的。
  自行车还帮我办了不少“公事”。最多的当然是家庭访问。现在“家庭访问”已经发生错位,不再是学校老师访问学生家庭,而是学生家长访问学校老师,即使老师要了解学生在家情况,也不是实地“家访”,而是“电访”。当年我当班主任时,可是每学期每个学生家里都要普遍登门访问一次的,来来去去靠的就是自行车。当时班上农村学生比较多,有城东则水牌的,有城南坡塘的,有城西灵芝的,有城北袍渎、洋江的,我都骑车一一到访过,有的还不止一次。最远到过平水上灶的学生家里。有时候,某学生身体不好,送他去医院,某学生脚受伤不好走路,要护送他回家,也是靠自行车。七十年代,学校有“学农”活动,每学期都要组织学生去农村参加劳动,大家背着铺盖提着行李集体步行去目的地。我就把自行车也带上,倒不是想以车代步,而是推车殿后,将那些年纪较小或体格较弱学生的背包取过来放到我的车上,好让他们轻装前进。有一年,学校举行元旦文艺会演,我们班准备的节目是全班学生大合唱,演出服装要向别地一家文艺单位借用。五六十套服装两大捆,一百四五十斤重。我没有“讨救兵”,也没有动用其他工具,硬是用自己的自行车驮回到学校。
  九十年代,我离开了学校不再教书,来到机关单位从事教育报刊编辑出版工作。工作性质变了,服务对象变了,办公条件也好多了,但我还是离不开自行车。平日外出采访,联系作者,跑印刷单位,全靠自行车。尽管领导一再对我说,只要是工作需要,尽可派用公车(汽车),不过我总觉得还是自己的自行车方便。每当新一期刊物出版,首先要向作者向各交流单位和各有关部门寄送样刊,每期都几百件需要邮寄,捆起来有好几摞,我都是用自行车驮着送往邮局,没有动用公家车辆。
  自行车就像是可以任我使唤任我驱策的坐骑,忠实地陪伴了我五十年。对于我来说,无论私事还是公事,无论出门还是访友,一日不可无此君。有一段时间,为了编纂地方志查找资料,我在杭州待了一个星期。我从朋友那里借了一辆自行车,每天早上骑着车从住地来到浙江图书馆古籍部或曙光路省档案馆,傍晚又从那里骑车返回住地,在工作之余饱览西湖秀色,感觉十分惬意。去年10月,应几位旅京老同学的邀请,我去北京玩了几天。我也借了一辆自行车,在老北京胡同里穿来穿去,还按图索骥,在广安门附近一处已经改了名的胡同深处找到了我的出生地。要是没有自行车,我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享受和收获的,“骑”乐无穷啊。今年春节期间,我去上海我儿子那里小住了几天。我将家里的一辆自行车也托运出去,为的是可以任我骑着自行车到处跑来跑去。
  今年我满七十周岁了,可以免费乘坐公交车了。老伴帮我去办了一张老年卡,劝我不要再骑自行车,改乘公交车吧。但我至今还没有使用过。说来惭愧,我这辈子还没有乘坐过绍兴的公交车,不知道某一路公交线是从哪里到哪里,也不知道到某地方去应该乘坐哪一路车。尤其是当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路上堵车的情景,心里就犯晕:这不是要把人憋死吗?
  前些日子,我和老伴去市人民医院做健康体检。我们约定,她乘公交车,我骑自行车,看谁先到。在公交车站,我在她乘坐的公交车开出后再出发,以一般速度往目的地骑行。结果呢,我在终点站等了将近20分钟,她乘坐的那辆公交车才到达。
  不说节能减排,不说绿色环保,单凭这样一种结果,我能放弃与我风雨同行五十年的自行车吗?(作者系市直教育机关支部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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