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OXINGMINJIN  2014·1


 

一个人与一座城的文化基因

——对刘建杨“绍兴大话”创新发展的思考

鲁敏恬

 

  编者按:2013年12月26日晚,市委会委员、国家一级演员刘建杨携“绍兴大话·语言篇”在绍兴大剧院进行了首场演出,也是“绍兴大话”自2011年开演以来的第100场。为全面了解刘建杨“绍兴大话”这一本土文化现象,特编辑此文。

  一个本土人,若是没有情怀,便不会讲“绍兴”;若是没有个性,便不会说“大话”。说到底,刘建杨是个淋漓尽致的性情中人,也只有这种性情,才会探索出“绍兴大话”这样的节目形式,并且在三年间热情满满地演足了百场。如今,“绍兴大话”已从最初的一台节目,发展成多个姊妹篇章的演出,在2013年末百场纪念演出上,刘建杨推出了重新整理后的第一篇“大话”——语言篇,又是新的一段艰辛探索之旅启程了。

“绍兴大话”:为什么这样“好玩”?
  观众对于演出效果的反响热烈而持久。一位朋友说:“太好玩了,两个小时的演出中,我一直在捧腹大笑,刘建杨的表演始终没有让我分心其它的事。”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观众的感受。“绍兴大话”之所以能够引起强烈的共振效果,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从方言入手让绍兴人找到了归属感。刘建杨总结归纳了绍兴话的几种表达规律。一是繁简转化规律,比如普通话中的“我们”“你们”“他们”,绍兴话只须用“伢”“倷”“丫”来表达,而诸如“好笑”“无奈”,在方言中则需要大量字节来表达。二是叠词与感情色彩之间的关系,“落落”和“罗罗”常表褒义,如“淡落落”“咸罗罗”;“擦擦”和“杀杀”常表贬义,如“淡擦擦”“杀杀咸”。三是数字规律,绍兴人好用数字表达语意,如“死虾一只”“逗五逗六”“老三老四”“搞七捻三”“乱话三千”等。四是挖掘谚语与童谣精致的小韵味,“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眼花绿花,猫拖酱瓜”“铁脚扳扳,扳过南山,南山荔枝,荔枝哦缸……”。这些词句只有在同样熟谙地域心理,有了心灵契合的情况下,相互之间才能报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理感应。方言是地方文化中最易为普通百姓感知的信息载体,但平时人们对此习以为常,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忽而被提炼出区别于其它地域的规律,能不让观众找到“家”吗?
  第二,从文化心理上让绍兴人找到认同感。“绍兴大话”讲俗语、讲民俗,但俗不掩“雅”,因为它不是以流于表层的肤浅作乐来取悦观众,而是有一定的深度和洞察力的。刘建杨从“俗”处着手,阐释了绍兴人独有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生活习性,把其特点描摹得逼真可信。他讲到绍兴人的个性时,讲了一个故事,两个船夫各自撑船在河里相撞,擦碰的时候不吵,等船渐渐漾开碰不到了才开始高声大骂,这样既避免肢体冲突给自己带来伤害,又能骂几声出出气来安抚自己的冤气。又比较了周边城市人的不同个性,与绍兴人“不吃眼前亏”的小聪明形成反差。通俗而谐谑的调侃,勾勒出绍兴人深层的文化心理——审慎和精明,这样的讲法观众当然爱听。
  第三,节目形式带来的视觉和听觉冲击感。同样是一个人,一张嘴,一个提示台,刘建杨坦言,创作这种演出形式最初是受到周立波海派清口的启发。这类脱胎于单口相声和滑稽戏的表演形式,以“说、学、逗、唱”为基本功。“说”是主体,即叙述性语言;“学”指在表演过程中模拟夸张性的表情和神态;“逗”指抓哏取笑,讽刺嘲谑逗乐子;“唱”是歌曲和曲艺中的唱功技巧。刘建杨多年的舞台表演经历,能把这几项功夫玩转得熟稔自如,对场面氛围的控制也得心应手,改版后的表演加入了互动环节,台上台下互对谚语,他也会即兴回答观众冷不丁的临场提问,更偏重于随机应变的灵活性。
  第四,演员个人气质带来的亲切感。刘建杨与清口类演员相比,有着戏曲演员的天然优势,他用形神兼备的表演“现身说法”,阐述了各个剧种之间的风格特征,展示了越剧的浪漫柔情、绍剧的粗犷豪放以及昆曲的唯美缠绵。这一点周立波办不到,郭德纲也办不到。他“人来疯”的个性也能独树一帜地为表演暖场。让你把一篇课文读一百遍,后果是味同嚼蜡,打不起精神。但到今天一百场下来,你几乎没有看到刘建杨在台上有疲惫应付的神情,哪怕是老段子,他也是极尽发挥之能事,新鲜如初。他亲切得像个老邻居,永远兴致勃勃地跟邻家人分享乐趣。不是所有门类的演员都能成为清口类演员的,刘建杨能去尝试涉猎,不是他最有天赋,而是他更有情怀。

打造“刘氏风格”:不要模仿要借鉴,不要跟风要创新
  绍兴观众欣赏“大话”节目的态度是不温不火、欢乐而理智的,他们笑着从剧场出来,但过后也没有出现“满城竞相论大话”的火爆场面——刘建杨毕竟不像周立波那样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媒体对于“绍兴大话”的正面报道不少,但能够真正意义上针砭成文的评论甚少。当官方宣传多于民间评论,思考的声音、批评的声音没有伴随笑声、掌声而来的时候,说明它还没有走到顶端那个风口浪尖处,若要进一步做大做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刘建杨常笑称,“这辈子我有两个人超不过,一个是周立波,一个是六小龄童,因为我在做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一句玩笑,巧妙地化解了媒体记者对于“是否有模仿周立波嫌疑”这样尖锐的提问。但是,最终还是要回归到这个不愿说破但又没法回避的问题上去,别说是做两个人的事了,就算只选其一,模仿得再出神入化也超不过首创的影响力。你见过有哪一部翻拍剧能够超越原版的?观众的记忆和情感留在那儿,你无法撼动。
  所以,不要模仿,要借鉴;不要跟风,要创新。
  在赵本山之前,就有二人转;在郭德纲之前,就有相声;在周立波之前,就有脱口秀,但他们的出现都带动了一个曲种的回暖和繁荣。赵本山“绿色二人转”,让其脱离了低俗趣味,从刘老根大舞台进入了主流视野。郭德纲创立德云社,将传统段子与现实相融合,使相声恢复了生机。周立波的海派清口,从盘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变迁的《笑侃三十年》,到细数新中国成立60年来上海城市发展状况的《笑侃大上海》,聚集热点经济话题的《我为财狂》,再到盘点热点新闻事件的《壹周立波秀》,创造了剧场票房和电视收视率的双奇迹。每隔几年,总有一种文艺现象异军突起,化解了全国人民冻结已久的热情,靠的就是借鉴和创新。
  刘建杨也期待着把“大话”说到浙江,说遍全国。目前绍兴观众对“绍兴大话”发展的建议中,要求加入时事评论的呼声最高。这是民众普遍的一种模仿思维,他们看到周立波对当前时事政治进行大胆针砭,对治国政策进行深刻反思,对热点问题进行趣谈盘点,甚至敢于对国家领导人进行戏仿,在麻木了官方时政报告解读后,另一种市民视角的解读通道被打开,他们怎能不兴奋地鱼贯而入,并急切盼望本土的刘建杨也带给他们这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但这种创新最终取决于政治的开明度和城市的包容心,周立波放言纵论、鞭挞时弊,只要不是对政治敏感问题竭尽嘻笑怒骂、挖苦攻击,在容许的度之内,这片海纳百川的土地敞开了兼容并包的怀抱,所以周立波的海派清口在上海诞生了。我们可以借鉴任何一种艺术样式(包括海派清口),但不能一味模仿,人云亦云,要进行契合本土气质的创新,让人看到刘建杨的形象,而不是在刘建杨身后闪烁的周立波的影子。相比之下,刘建杨的表演风格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平和从容,对内容谨慎斟酌筛选,不打敏感问题和禁区言论的擦边球,就像绍兴人的性格一样——内敛而中庸。要他评论时政,怕是水土不服了。

“大话”能走多远?关键在于能否和一个城市的文化基因产生共振
  这些繁荣现象的回归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因其挖掘了地方的“根”,并发扬了本土文化,找到了对这种文化的认同感和自豪感,从而突破地域的范畴,终获全国观众的认可。
  一位作家说过:“我的创作天堂,就是我脚下巴掌大的这块土地。”绍兴这座2500多年历史的古城依旧是本土艺术创作挖掘不尽的宝藏。对此,刘建杨在前期的脚本中尝试进行了广度上的挖掘,他罗列了桥乡、酒乡、水乡、名士之乡、鱼米之乡、书法之乡、戏曲之乡的精髓之处,有待于在接下来的创作中分篇章详细展开。“大话”的突破点关键在于从“浅”处讲,往“深”处挖。只有挖到了“根”,才能找到绍兴人在混沌中延续下来的基因,来唤醒我们脑海中稀薄乃至淡忘的种种印象,重新串连起习以为常的日常小事,打捞起属于绍兴这座城市独有的文化内涵,进而重塑绍兴人的自豪感和自信心。这不仅仅是老一辈人的回忆,对年轻人来说同样有价值,是年轻人了解自己的途径。
  周立波描述上海的时候这样说:“海派文化就是用来被别人欣赏和嫉妒的。”这话无不透露出上海人对于自己文化的自信和自恋,这股动力使他们走出了地域的限制,放眼全国,辐射世界。今天,当我们研究一种艺术样式能走多远的时候,即是审视一个城市文化基因能否得以共振的时候。当一种文化具备“本质上深度的挖掘”和“表达上通俗的共鸣”之后,它自然会打开市场。
  绍兴是谦和内敛的,很少有一个城市拥有那么深厚的底蕴,那么悠长的历史而不自炫自傲。是到了该说“大话”的时候了,所幸,我们有不少像刘建杨那样的艺术工作者正为此努力着,使我们这座古城的文化血脉不至于断层。(本文选自绍兴晚报2月9日电子版,用于学习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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