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OXINGMINJIN   2010·4


 

不能忘却的记忆

□ 马亚振

  抗战胜利已经65周年,1945年出生的人,现在都是65岁的老人了。我出生的时间要再晚10年左右,因此,对于“日本鬼子”的直接记忆,不是来自于亲历战火,而是来自一位邻居老人。
老人姓许,矮个,右边脸颊是塌陷的,这样使得他的脸变成歪扭的了,所以村人就叫他“许歪嘴”。老人在家里开了个面作坊,用一台手摇的面车制作面条。农村人平常吃面条大都是自己手擀,但要是碰上谁家生孩子,或者老人做寿,那时节要派用场的挂面和寿面,就必须得是“机面”。所以,老人家的“生意”虽然不大,但却是“细水长流”的,方圆几里,只此一家。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大人到“许歪嘴”家里去打面。但凡小孩,总是对机器之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当大人们在一边聊天等面条做成,我就顾自个瞧着许大爷的一招一式。看着他将面粉倒入一只形如浅口缸的竹匾里,加水和盐,拌匀,然后将和好的面倒入一个槽斗内,再摇动一个曲拐的铁手柄,带齿轮的铁机器就转动起来,反复几遍,便擀成了长长薄薄的面皮,然后将面皮的一头牵引到另一端的齿轮机上,再摇,一根根长长的面条就从齿轮下端流出来。垂挂到一定的长度,老人就停下摇柄,用剪刀将面条剪下,并在中间贴上一节红纸,轻轻地放到竹篮或竹筐里。老人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但是动作依然很灵敏。
  老人的每一次动作,都引发我的好奇:为什么他的脸是歪的?为什么他的手指缺了两根?在一个小孩子的眼里,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后来,稍年长一点,听人说起老人的故事,或者说是日本人的事。
  那一年,日本人打进了绍兴,将炮楼一直建到了孙端镇与南汇乡交界的镇塘殿渡口。那时的南汇一带十分贫穷落后,滩涂上是星星落落的茅草房,盐碱地上是稀稀疏疏的庄稼。日本鬼子用望远镜观察对岸,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攻打的目标,所以日军的“进攻”到曹娥江南岸就停止了。北岸的老百姓知道对岸驻了日本兵,虽然心中害怕,但为了生计,还是得冒险过渡去对江,挑葱卖菜讨生计。许老头就是这讨生计人中的一个,也许是他打面的盐用完了,也许是要请孙端镇上的铁匠为他打一个摇面机的铁柄,总之,那天一清早,他就赶到渡口,等待着渡船到来。忽然他听到“嗒嗒嗒”的响声,有点象在铁锅上炒罗汉豆的声音,然后他觉得脸上有点热,他就用手去抹了一把,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人们发现渡口倒下了一片人,其中一个就是许老头。然而许老头是“运气”最好的一个,他醒过来了,只是缺了半边脸和两根手指。据说机关枪的子弹是从他的脸旁擦过去了,在枪口下,他逃出了性命。而对于碉堡上的侵略者来说,他们对着渡口扫几梭子机关枪并不是发现了“敌情”,而仅仅是为了“好玩”。
  八年抗战,在被日本侵略军残害的千千万万中国平民当中,“许歪嘴”是离我最近的一个,也是最早给了我关于日本鬼子的记忆。如今我虽然再也记不起他的真名叫什么,但我始终记得他的歪脸和缺手指,记得他恐怖的歪脸上展现出的平和笑容。
  我以为,这个记忆是永远不可以忘却的。
  (作者系上虞总支原副主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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