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我退休后继续留在岗位上干点儿事这几年算上，我的教龄是44年整。当了44年教师，不值得炫耀，但的确有几分骄傲。也许正因为如此，有些年轻的朋友问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当教师，是因其神圣，还是图其实惠。我实言以告，都不是。彼时彼地，我既无为神圣而战的壮志，亦无唯实惠是图的机智。我当教师纯粹是偶然，一种历史的偶然。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绍兴一中高中毕业。在填报升学志愿时（当年的做法有异于今，填报志愿在先，升学考试在后），我根据自己的志趣和学科成绩选了理工类，第一志愿是某重点工科大学无线电系，决心走我阿哥所走的治学之路。
　　过了几天，班主任老师找我谈话，意谓从填报志愿情况看，理工类考生过多而文史类考生过少，势将影响国家招生计划的全面完成，说我平时文科成绩也不错，又是学生干部，能否带头改报文史类。我性本愚弱，向来缺少拒绝别人的要求的勇气，当时心想，既然是国家需要，自己理当服从，而且校方找我商量，也是对我的信任。于是我几乎没有经过怎样的思想斗争，便当场决定改报文史类，第一志愿是某重点综合性大学新闻系。第二天起，我就到文史类考生那里去听复习课了（当时高中不分文理科，只在临高考前一个月为文史类考生进行集中辅导）。
　　又过了几天，班主任把我叫到了校长室。老校长说由于报考师范院校的生源不足，特别是新创办不久的宁波师范学院，是直接为本地区（当时绍兴属宁波地区）培养中学师资的，上级要求确保一定数量的优质生源，希望我能带头报考该校。面对校长和班主任充满期待的目光，我不免心有所动。尽管从未有过当老师的念头，对宁波师范学院更是一无所知，但那时候心地清纯，原生态，看一切都是玫瑰色的，以为读宁波师院，将来当老师，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于是我再次同意改变志愿，并在第一志愿栏填上了宁波师院中文系。
　　偶尔灵光一闪，结局全盘改观。后来，许多同学都如愿以偿考进了自己心仪的大学，而我以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在名不见经传的宁波师院，从此走上了从教之路。我至今说不清当年三改高考志愿是自己思想觉悟高的表现，抑或以今日眼光观之其实是缺乏思想觉悟的表现，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就是当时这一切似乎皆在情理之中。这样做了，我觉得心里很踏实，没有牵挂；而如果不这样做，我会问心有愧，于心不安。因此，在以后几十年从教路上，我时时告诫自己务必以敬畏之心恪尽职守，使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损教师的职业尊严，无愧当年这一历史性选择。
　　珍视国家的、他人的利益诉求甚于自己个人，这是我在人生启蒙时期获得的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价值观。我至今无意颠覆这一观念。年轻时，当意识到自己被人们需要的时候，我会油然而生一种特殊的幸福感，甚至会产生一种愿为之献身的冲动。而今我已渐入人生暮年，虽活力不再，但我心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