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OXINGMINJIN   2004·4


 

海兰泡城市细节 

安 然

    海兰泡是俄罗斯远东地区第三大城市,俄语称布拉戈维申斯克,隔黑龙江与我国最北方边境城市黑河遥遥相望。来到海兰泡的当天,在完成了行程中的各项活动之后还有些时间富余,我们几个便相约去逛列宁广场。
    这个曾经被称为社会主义革命故乡的国家,十多年前其国体和政体发生剧变,开始全面实行私有化,蹈西方自由资本主义之路。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许多城市街道和建筑物名称却一仍其旧,还是沿用前苏联时期那些富有政治色彩和无产阶级革命气息的名称,迄今并未改变,似乎对此倒是可以忽略不计。我们在海兰泡市区地图上看到,除了列宁广场外,该市几条主要街道的名称,也都是苏维埃时代的产物,其中有列宁大街、加里宁大街、高尔基大街、奥斯特洛夫斯基大街,还有十月革命大街、红军街等等。在这座城市,甚至还保留着好些前苏联早期领导人的纪念碑,其中有一处是捷尔任斯基碑。捷氏曾任全俄肃反委员会(简称“契卡”)的总头目,被视为资产阶级的死敌。
    这真是匪夷所思,甚至令我们觉得多少有些悖谬。在我们过去或现在固有的观念里,凡变革当然首先得从名称始,名称不改,就谈不上什么变革,名称既变则革在其中矣。也许正是缘于此,曾有人以药为喻来比较中西革命的差异,谓中式革命注重于“换汤”,结果往往是“换汤不换药”,而西式革命注重于“换药”,即使“换药不换汤”亦无不可。不知道究竟是高论还是歪论。
    我们沿着列宁大街步行来到列宁广场。这是一个真正的广场,除了列宁纪念碑,广场上没有别的建筑物,望过去无遮无碍,视野非常开阔,我们一时估量不出它面积有多大。广场中央有一个呈腰形的大喷水池,广可三四亩,南侧是延伸几百米的大平台,登而可南眺黑龙江。由乔木、灌木和草坪组成的大片绿地将水池、平台和众多阡陌连为一体。这里没有任何给人造成障碍的隔离物,没有“禁止入内”之类的告示牌。人们很随意地在栏干上趴着,在阶沿上坐着,在树身上倚着,在草坪上躺着。有的晒太阳,有的打瞌睡,有的把盏饮酒,有的读书看报,显得十分惬意而且自在。没有人呼朋唤友,也没有人群聚在一起纵声谈笑。傲慢而彬彬有礼的俄罗斯人似乎不愿意在公共场所打扰他人。
    广场中央的喷水池里不断有水从泉眼里汩汩喷出,长流不歇,不是我们在别地所见的只有当重要节日来临或上级领导人来视时才隆重上演一番的那一种。时值夏日,不少人身着泳装泡在水池里嬉水或是游泳,有小孩也有大人。当我们这几个中国“老外”来到喷泉边准备拍照留念时,有几个好看而调皮的少男少女从水池里爬上来,水淋淋地站到我们身边,笑着要同我们来个合影。
    广场北侧不远处有一幢略显陈旧而不失庄严的俄式建筑,上面飘扬着俄罗斯国旗,那是海兰泡市政厅。原来列宁广场处在市政厅的眼皮底下。鉴于我们的经验,以为广场周围或附近什么地方很可能会有警察或保安人员出没,随时干预那些敢于在此席地而卧者、身着泳装招摇者,以及有其他放肆行为的市民,正告他们这有碍观瞻,有损形象。但我们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看来,这里纯粹是供市民休闲活动的自由集散地,“形象工程”在这里可能还是一个盲区。
    傍晚时分,广场上开始热闹起来。市民们三五成群来这里散步,或径自来到草地上休憩。有些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出来的,孩子的出现为列宁广场平添了许多活泼和生动。但我们发现,没有一个小孩子是由大人抱着的,全都任由他们自己走来走去,哪怕是那些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我们看到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地在人群里走动,她的母亲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悠笃笃,一点都不着急。还有一个母亲顾自己在前头散步,后面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边走边玩,时而停下来在地上捡什么东西,母亲已经走出二十多米远,全然不怕孩子走丢了。有一回孩子摔了一跤,母亲也不过来扶他或抱他,而是让他挣扎着自个儿站起来,其情其景简直形同陌路。有一个孩子可能还没有学会走路,大人用一根带子把他拴住拉在手里,让他自己跌跌冲冲地走,就是不肯抱他一抱,似乎不是自己的孩子,一点不感到心疼。这比起我们这边宁可自己抱着搂着携着,也不愿让孩子离开身边半步,以及一家几代围着一个孩子转,死心塌地为儿孙做牛马那种浓得化不开、热得烫手的中国式亲情来,自然要差得远之又远了。
    晚风中,夕阳里,在列宁广场,在海兰泡这个与我的祖国仅一江之隔的俄罗斯边境城市,我还是看到了一些令我有点陌生的细节。这种陌生既是地理的、历史的,也是血液的、文化的。在这些陌生的细节里,我看到了俄罗斯,也看到了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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