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OXINGMINJIN   2013·1


 

两汉越巫文化探赜

□ 吴从祥


  早在春秋时代,越地巫术便很盛行,古越地以“巫”命名的地名不少,如巫里、巫山等,并且越王勾践曾葬巫于江中以祸吴船。到了汉代,因受汉武帝重用,越巫兴盛一时,此后越巫逐渐回归民间,在民众中广泛流传,并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对于两汉越巫,学者虽有所言及,但较少作专门研究,基于此,笔者参考两《汉书》、《论衡》等相关资料,对汉代越巫文化作一全面考察。
  一、交通鬼神
  (一)祈神
  巫重要的职事便是求福于神,通过祭神、祈神、降神、媚神等手段取悦于神灵,从而达到神灵保佑的目的。这在屈原《九歌》中有很好的表现。现存文献中也有越巫迎神、降神的记载。《后汉书·列女传·曹娥传》:“孝妇曹娥者,会稽上战虞人也。父盱,能弦歌,为巫祝。汉安二年五月五日,于县江溯涛迎婆娑神,溺死,不得尸骸。娥年十四,乃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曹娥之父是越巫,其迎神溺水而死,便是典型的迎神例子。
  (二)占卜
  巫还有沟通神灵,先卜凶吉之职能。占卜起源很早,占卜形式是多元的。如上所说,早期巫的政治地位很高,占卜亦往往与政治密切相关。随着巫回归民间,各类占卜在民间很盛行。众所周知,商人以龟骨占卜,周人以蓍草占卜,而越巫占卜之法更为奇特。越巫长于鸡卜。《史记·封禅书》:“是时(汉武帝元封二年)既灭两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殴王敬鬼,寿至百十六岁。后世谩怠,故衰耗。’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史记·孝武本纪》裴骃《集解》引《汉书音义》曰:“持鸡骨卜,如鼠卜。”张守节《史记正义》:“鸡卜法用鸡一、狗一,生,祝愿讫,即杀鸡狗煮熟,又祭,独取鸡两眼,骨上自有孔裂,似人物形则吉,不足则凶。今岭南犹此法也。”《汉书·郊祀志下》:“越祠鸡卜自此始用。”颜师古注引李奇曰:“持鸡骨卜,如鼠卜。”后世鸡卜形式丰富多样,除鸡骨卜外,还有鸡蛋卜、鸡脏卜等。在汉代,越地卜筮非常盛行。世人多认为巫者能先卜凶吉。《是应篇》:“巫知吉凶,占人祸福,无不然者”。《卜筮篇》:“俗信卜筮。谓卜者问天,筮者问地,蓍神龟灵中,兆数报应,故舍人议而就卜筮,违可否而信吉凶。”因此,鸡卜当在民间比较盛行。对于巫之辞,王充多有所批判。《订鬼篇》“是以实巫之辞,无所因据,其吉凶自从口出,若童之谣矣。童谣口自言,巫辞意自出。”
  二、辟邪禳灾
  (一)厌胜
  所谓“厌胜”指的是巫者借助某种手段战胜或解除灾祸,从而获得平安吉祥的一种巫术。越巫颇长于“厌胜”之术。《汉书·郊祀志》:“上(汉武帝)还,以柏梁灾故,受计甘泉。……勇之乃曰:‘粤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汉书·武帝纪》颜师古注引文颖曰:“越巫名勇,谓帝曰越国有火灾即复起宫室以厌胜之,故帝作建章宫。”张衡《西京赋》:“柏梁既灾,越巫陈方,建章是经,用厌火祥。营宇之制,事兼未央。”李善注:“‘兼’,犹‘倍’也。所以顺巫言也。”《太平御览》卷188引《唐会要》:“汉柏梁殿灾,越巫言海中有鱼,虬尾似鸱,激浪即降雨。遂作其象于屋,以厌火祥。”由此可见,越巫勇试图以能降雨之鱼的图纹来消除火灾。这种做法是否有效值得怀疑。《三国志·魏书·高堂隆传》:“臣闻西京柏梁既灾,越巫陈方,建章是经,以厌火祥;乃夷越之巫所为,非圣贤之明训也。《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有江充巫蛊太子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无所厌也。”汉代流行的镇墓瓶文字中,往往出现“天帝使黄神越章”、“天帝神师黄越章”等称号。传世汉印也多有“黄神越章”、“黄神越章天帝神之印”等。《抱朴子内篇·登涉》:“古之人入山者,皆佩黄神越章之印。”可是,“黄神越章”乃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驱鬼避邪的厌胜之物。
  (二)解土
“解”,便是解除、解脱的意思,所谓“解土”便是借助巫术解除因动土功而触犯“土神”所招致的灾祸。对此《解除篇》有较详细的记载:
  世间缮治宅舍,凿地掘土,功成作毕,解谢土神,名曰“解土”。为土偶人,以象鬼形,令巫祝延,以解土神,已祭之后,心快意喜,谓鬼神解谢,殃祸除去。
在此,王充描述的是比较正规的解土巫术。一些解土仪式则比较简单。钟离意,会稽山阴人,东汉时期颇有政绩的官吏。《后汉书·钟离意传》注引《东观记》:
  意在堂邑,为政利爱,轻刑慎罚,抚循百姓如赤子。初到县,市无屋。意出奉钱帅人作屋,人齎茅竹,或持材木,争起趋作,决日而成。功作既毕,为解土,祝曰:“兴工役者令,百姓无事。如有祸祟,令自当之。”人皆大悦。
  钟离意自己进行解土,显然是一种非正式的仪式。由此可见,这类巫术在越地比较盛行。
  三、祝诅治病害人
  (一)治病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巫与医往往不分,治病亦是巫者的主要职能之一。巫者治病的方式是多样的,其中之一便是通过祝诅给人治病。《言毒篇》:“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祸者,生于江南,含烈气也。”黄晖注曰:“此文谓江南诸巫,皆能此术也。”《太平御览》卷742谢承《后汉书》:“妫皓字元起,吴郡余杭人。……皓母灸疮发脓,皓祝而愈之。”葛洪《神仙传》中有刘纲夫妇斗祝的故事。《神仙传·樊夫人》:刘纲,上虞县令也。“庭中两株树,夫妻各咒一株,使之相斗击,良久,纲所咒者不胜,数走出于篱外。”
  (二)害人
  虽然有一些用于治病救人,但更多的祖诅被巫者用以祸害别人,以实现自身利益,这种巫术往往被称为“凶巫术”或“黑巫术”。从文献记载来看,越巫不仅擅长于祖诅,而且这种巫术产生得很早。《越绝书·外传记地》:“江东中巫葬者,越神巫无杜子孙也。死,勾践于中江而葬之。巫神,欲使覆祸吴人船。”这便是以巫者祖诅害人的较早记载。汉武帝颇重越巫,与越巫善诅密切相关。《汉书·郊祀志》:“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颜师古注引应劭曰:“丁夫人,其先丁复,本越人,封阳都侯,夫人其后,以诅军为功。”可见,丁夫人便是越巫。这一记载亦见于《汉书·西域传》。再如,
  武帝时迷于鬼神,尤信越巫,董仲舒数以为害。武帝欲验其道,令巫诅仲舒。仲舒朝服南面,诵吟经论,不能伤害,而巫者忽死。(《风俗通义·怪神》)
这便是典型的巫以祖诅害人的例子,可是结果却适得其反,董仲舒丝毫无恙,而越巫反倒地暴死。王充对越巫擅祖诅的原因作了解说。《言毒篇》:“故楚、越之人促急捷疾,与人谈言,口唾射人,则人脤胎肿而为创。南郡极热之地,其人祝树树枯,唾鸟鸟坠。巫咸能以祝延人之疾、愈人之祸者,生于江南,含烈气也。……四方极皆为维边,唯东南隅有温烈气。……东南隅,阳位也。”王充不信巫者是值得肯定的,但其对巫术的解说显然不尽合理,难以让人信服。
  四、祭祀丧葬
  (一)祭祀
  巫者主祭的仪式产生得很早,到了汉代之后,虽然国家重大祭祀不再由巫者承担,但日常祭祀活动往往由巫者承担。汉高祖时,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并立有梁巫、晋巫、秦巫、荆巫等。汉武帝灭两越之后,听信越人勇的建议,“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史记·封禅书》)。《汉书·地理志》记载,云阳有“越巫卯襄阝祠三所。”颜师古注引孟康曰:“卯,音辜桀之‘辜’,越人祠也。”如上所说,自越王勾践以来,越地巫风盛行。到了汉代,巫祭之风依然极其盛行,以至百姓因此而穷苦潦倒。《风俗通义·怪神》:
会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一以牛祭,巫祝赋敛受谢,民畏其口,惧被祟,不敢拒逆,是以财尽于鬼神,产匮于祭祀。或贫家不能以时祀,至竟言不敢食牛肉,或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其畏惧如此。
  (二)料理丧葬
  汉代人认为,人死后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视死如生”的思想影响下,汉代非常重视丧葬,厚丧之风盛行,人们往往将死者生前的生活“复制”到墓中,使之像生前一样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汉墓出土的大量的画像石、画像砖以及陪葬品便说明了这点。不仅如此,为了让死者能够生活得很好,人们往往还要请术士在墓中安放神药以及写有“镇墓文”、符箓的朱瓶。如1972年陕西省户县朱家堡汉瓶上的镇墓文写道:“生死异路,相去万里。从今以长保孙子,寿如金石,终无凶。何以为信?神药厌镇,封黄神越章之印。如律令。”1985年浙江金华东汉墓也曾出土一个疑有魂瓶之效的青釉五孔罐;浙江衢州、金华一代在东汉时也出土过一批类似魂瓶的五管瓶等。这些表明,汉代越地巫者亦曾参与丧葬活动。
合而言之,汉代越地巫风盛行,各类巫术广泛流传于民间。这些巫术形式多样,包括交迎神、驱鬼、占卜、辟邪、禳灾、治病、祖诅害人以及祭祀、丧葬等。这些虽然有些不少是巫者的共性,但也表现出不少特性,如鸡卜、祖诅等。巫文化成为民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越巫文化展现了越地文化的独特个性与魅力,是汉代越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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